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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我们谈谈闻一多的画与印 2019年12月20日 星期五 C8 艺齐赏 闻一多那一代人,国运兴衰伴随着他 们的人生历程。1938年抗战初期,由北大、 清华、南开组建的西南联合大学,自长沙再 迁昆明。部分学生与教师共320余人,行程 3500里,步行入滇。当时已是名教授的闻 一多毅然加入这支行程最为艰苦的队伍, 成为仅有的五位随行教师之一。面对学生 们不解的目光,他回应说,自己对于中国的 认识,还很肤浅,这一次,他要用脚板去抚 摸祖先经历的沧桑。他坚定地说:“国难当 头,我们这些掉进书堆里的 人,应该重新认识中国了。” 就是在这68天的徒步 旅程中,已蛰伏多年的绘画 兴趣,再一次涌动在闻一多 的心头。他开始用铅笔记录 沿途的景物。尤其是到了贵 州黄平县城外的飞云崖,面 对古树参天,流水潆洄,一座 拱桥横跨溪上,桥东石坊岿 然,闻一多画兴盎然,勾勒下 多幅作品。《飞云崖》《飞云崖 庙门》《飞云崖塔》均是其中 的代表作。有时候在小镇路 边等队友,他会见缝插针,将 一座小学记录在纸上。 光阴荏苒,屈指一算,距 闻一多 1922 年赴美国芝加哥 美术学院学画开始已过去 16 年。尽管那时的他初次体验 西方的美术教学模式,却能 得以应手,如鱼得水。刚读 完一年级课程,就因各门成 绩均佳,获得了最优等名誉 奖。这是美国教育界给学生 的最高褒奖,大家投来羡慕的目光。没想到 他在回国后,一下子陷入到唐诗与先秦文学 的学术研究中,搁下画笔已达13年。 1938年的春天,望着入滇的漫漫征 途,闻一多在给妻子的信中不无感慨地写 道:“十余年来此调久不弹,专攻考据,于故 纸堆中寻生活。”他以为绘画的性灵已濒枯 绝,不料在“涉行途中两月,日夕与同学少 年相处,遂致童心复萌”。于是,他画了一 路。别人沿途记日记,他却一个字没写,画 了五十几张速写。根据至今 仅存的36幅西南行写生作 品,可见画家当时乐观自信 的心情。他用笔刚健自如, 情感充沛而深沉。画面多以 线造型,辅以有力的擦笔,略 作光影的效果,对于空间的 处理盈然纸上。从中不难看 出,既有西方艺术透视结构 的严谨,又有中国传统绘画 强调点线穿插的妙处。 这人生的苦旅,却是艺 术的升华。闻一多途经的黔 东南地区,在苦难的年代,几 乎没有画家来此写生。这里 的风景,有可能是第一次出现 在艺术家的画笔之下。这里 的风景也深刻地印记下闻一 多的心路历程。他所作的风 景画,虽寥寥数笔,匆匆涂抹, 却不是对大自然的机械反映, 一画一勾之间,表现了他的情 绪与诗意,这里有一位象牙塔 里的高级知识分子努力重塑 世界观的愿望与冲动。 展览:闻一多的美术—纪念闻一多诞辰 120 周年 展期:2019 年 11 月 24 日至 12 月 24 日 地点:中国艺术研究院中国油画院博物馆 编辑/史祎 美编/田瑚 责校/罗晶 下载北京头条 App 让现在告诉未来 《红烛颂》是画家闻立鹏对父亲最好的纪念。他 的父亲闻一多,诗人与学者,一位中国近现代史上杰 出的民主斗士,1946年7月15日在云南昆明被国民 党特务暗杀。 画面中心是闻一多的半侧身肖像,身形微微弓 起,蓬乱的长发和浓密的胡须略带沧桑;嘴里叼着烟 斗,目光深邃而沉着,流露出坚毅不屈的品格。他的 周围是铺天盖地的烈焰,那是无数红烛燎起的熊熊火 焰,在暗红色的背景中,白色的火苗熠熠跳动。黑色 长衫与赤色火焰的对比达到极点,熔化的红烛好像熔 岩一般,在黑夜中涌动。 画中充满了红色的意象,画家分为三个层次展 现:首先是文学的意象,这源自闻一多的著名诗篇 《红烛》: 红烛啊! 这样红的烛! 诗人啊! 吐出你的心来比比, 可是一般颜色? …… 这首诗写于 1923 年,是闻一多同名诗集《红烛》 的序诗。在诗作的开始部分,诗人直吐胸意,发出像 铁锤凿打砧板般的反问“可是一般颜色?”闻一多是 自问,也是探问所有的诗人,你们的心可有这样的赤 诚和火热,你们可有勇气吐出自己的真心与这红烛相 比。诗的结尾写道: …… 红烛啊! 你流一滴泪,灰一分心。 灰心流泪你的果, 创造光明你的因。 红烛啊! “莫问收获,但问耕耘。” 作为诗人的闻一多,把热烈的燃烧视作自己的生 命追求,作为画家的闻立鹏,把红烛绘成诗人的化身。 这幅画的第二个意象,是火。请看朱自清为悼念 闻一多而写的诗句:“你是一团火,照彻了深渊;指示 着青年,失望中抓住自我。你是一团火,照明了古代; 歌舞和竞赛,有力猛如虎。你是一团火,照亮了魔鬼, 烧毁了自己!遗烬里爆出个新中国!” 闻一多的一生,特别是他在生命戛然结束的那 一天,用行动阐释了火焰的意义:永远熊熊地燃 烧,愈是黑暗,愈发出光明。于是,第三意象呼之 欲出:光,以烛光幻化成的火光,最终点燃了光明, 照亮了时代的夜空。 创作这幅作品的闻立鹏,是画中人物闻一多 的第三子。1946年,父亲在昆明被害时,他和二哥 在重庆。陪伴父亲身边、一同赴死的是大哥闻立 鹤。在闻立鹏一生的记忆中,父亲被害的这一幕, 深深地烙印在心里。正因为他不在现场,不能与 父亲诀别的遗憾,才千百次地出现在他的梦中,久 久挥之不去,33年后终于幻化成这幅最为鲜明感 人的作品。 在这幅画里,作为儿子的画家要向父亲倾诉得太 多。在他的心目中,闻一多是父亲、是诗人、是大学教 授、是民主斗士,更是一位赤胆忠心的中国人。于是, 在创作这幅作品时,文学的、现实的、记忆中的意象, 一起涌上闻立鹏的心头,他该如何将这一切融合在一 起展现出来?听听画家自己的叙述: “我早就盼望用画笔表现父亲,一次偶然看见桌 角立着一支通红的残烛,脂油的流淌织成了泪痕似的 斑痕,堆缠在周围,这正是我要寻找的意象。” 运用意象去创作,正是20世纪初西方表现主 义的核心方法。毕加索曾说“吾绘所知,非绘所 见”,用以说明“表现主义绘画”,一语中的。这种 绘画风格重在表现艺术家的主观感情和自我感 受。为此,艺术家常常借助创作客体的夸张变形, 以达到内心表达的要求,最为典型的作品就是挪 威画家蒙克的《呐喊》。 尽管闻立鹏也运用了“表现主义”的创作原理,但 并没有照搬,而是大量融入了自己的创作,把写实与 实意完美地结合在一起。画家用写实的手法,生动地 刻画了闻一多生前的典型形象。侧身一瞥的神态,点 化出诗人的神韵,这气韵弥漫在空中,幻化成炽热的 火焰,升华了诗人的精神境界,达到了人格的完美体 现。闻立鹏通过作品,了却了多年的心愿,与父亲在 超越时空的界面,实现了最为永恒的相见。 本版文/王建南 “人家说了再做,我是做了再说。” “人家说了也不一定做,我是做了也不一定说。”这是闻一多先生留给他的学生、著名现 代诗人臧克家的深刻印象,也是他在工作之余,默默从事美术创作的写照。作为《红烛》和《七子之歌》作者,作为《唐诗》和 《楚辞》的研究者,闻一多的文学成就为人们熟知,但他所从事的美术创作鲜为人知。2019年正值先生诞辰120周年,中国 油画院举办“闻一多的美术”展览,以使今人更全面地了解这位传奇人物短暂而光辉的一生。闻一多的美术不同于一般美术 家的创作,他从事美术,既是兴趣使然,更是时代的先声,是助力生命的探求与表达。 献给父亲的红烛 闻一多毕业于清华,归国后又长期在清华 大学任教。作为学生,他曾牵头组织过美术社 团;作为教师,他积极鼓励学生举办美术活动, 创办美术期刊。他自己也身体力行,在繁忙的 学术研究之余,挤出时间为学生和同事做美术 设计。其中最为突出的是 1927 年为校友潘光旦 所著《冯小青》一书设计的封面,名为《对镜》。 画中人物取材于明代一位美丽的才女,由于婚 姻的不幸精神失常,最终抑郁而死。为了表现 这位悲剧女子的失常心理,闻一多采用暗隐反 衬的艺术处理手法,刻画了冯小青身披睡衣、背 对观众的形象。画面上方挂着一只鸟笼,寓意 画中主人公的悲剧命运。画家借助圆镜映出她 憔悴美丽的面容,在散乱的发鬓之间,是一双微 蹙的娥眉,忧郁的眼神诉说着无法坦言的心 绪。闻一多怀着深深的同情,为这位封建时代 的女性留下了最佳的注解。这件作品借鉴了西 方19世纪末新美术主义的设计,反映了闻一多 “中西会通,古今融合”的美学理念。 另一件值得关注的作品是闻一多为好友徐 志摩生前最后一本诗集《猛虎集》所作的书封设 计。画面大胆简洁,他选用猛虎的形象,以鲜黄 的底色、浓黑的花纹、潇洒的笔法,显现出咄咄 逼人、泼辣有力的气势。如果将封面摊开,恰好 酷似一张虎皮,这种巧妙利用现代象征的手法, 达到了先声夺人、引人入胜的艺术效果,是内容 与形式高度统一的最佳美术设计范例。 大美术观体现了闻一多的艺术思考深度与 对美学的至真追求。这里凝集了他最鲜活的生 命动力。今天的我们,在欣赏历经战火而保存 下来的珍贵艺术作品之时,可以从中感受到他 当年的时代风云变幻,从而以一个更为全面的 角度认识闻一多,了解他的大美术观—艺术 是人生奋斗的最佳注脚,这样才能有可能走入 这颗不屈灵魂的内心世界。 1944年4月,昆明报纸上登出一则治印广 告,全文以骈体写成,颇为雅致。细读之下,原来 是闻一多的金石润格费用。面对日本侵略者丧 心病狂的进攻,中国人民的生活坠入前所未有的 艰难之中。为了养活家人,闻一多也不得不在授 课之余,挂牌治印贴补家用。但为穷学生刻印 时,他常常分文不收,甚至连石头一并奉送。 有一方他给著名数学家华罗庚钤刻的石章, 从边款可以知道,他对学生的深情厚谊,这方印章 已成了见证闻一多人品风范的珍贵文物。据家属 及友人回忆,从 1944 年 4 月到 1946 年 7 月,闻一 多印田耕耘不辍,共留下了1400多方印谱。不仅 是因为他有制印的兴趣,更可想见为维持窘迫的 家庭生活开支,他彻夜难眠的心境。由于他的制 印水准,更由于他的学术名望,当时有不少高官显 贵以重金求其刻印,闻一多都坚决拒绝了。如同 他深爱的《楚辞》作者屈原一样,小小一方石章,铭 记下闻一多的气节。 从现存的几方20年代印拓来看,闻一多的篆 刻已具有相当的功力。由于他自幼年在书法上 打下的基本功,他的篆书优美,方寸之间的安排, 既合理又美观大方。更为重要的是,由于他长年 埋头古文字学的研究,亲自考察观摩了各地摩崖 石刻,也曾赴殷墟考察甲骨,对金石字体有着深 厚的造诣,故而在他的篆刻中,分朱布白,疏密有 致,刀法刚劲,顿挫有度,不仅体现出一种秦砖汉 瓦的凝重与古朴,又有他直率豪放性格的表露。 两年治印 1400 多方 走在时代前沿 的设计 速记西南中国 《马场街,黄平县立马场街小学》 《飞云崖塔》 《飞云崖庙门》 为华罗庚制印所刻边款 尚钺 杨泽 喻德厚 张君亮 杨炳焜印 《猛虎集》书封 《红烛颂》(油画)70×100 厘米 1979 年 闻立鹏 华罗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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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ct 10, 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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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我们谈谈闻一多的画与印

2019年12月20日 星期五C8艺齐赏

闻一多那一代人,国运兴衰伴随着他们的人生历程。1938年抗战初期,由北大、清华、南开组建的西南联合大学,自长沙再迁昆明。部分学生与教师共320余人,行程3500里,步行入滇。当时已是名教授的闻一多毅然加入这支行程最为艰苦的队伍,成为仅有的五位随行教师之一。面对学生们不解的目光,他回应说,自己对于中国的认识,还很肤浅,这一次,他要用脚板去抚摸祖先经历的沧桑。他坚定地说:“国难当头,我们这些掉进书堆里的人,应该重新认识中国了。”

就是在这 68 天的徒步旅程中,已蛰伏多年的绘画兴趣,再一次涌动在闻一多的心头。他开始用铅笔记录沿途的景物。尤其是到了贵州黄平县城外的飞云崖,面对古树参天,流水潆洄,一座拱桥横跨溪上,桥东石坊岿然,闻一多画兴盎然,勾勒下多幅作品。《飞云崖》《飞云崖庙门》《飞云崖塔》均是其中的代表作。有时候在小镇路边等队友,他会见缝插针,将一座小学记录在纸上。

光阴荏苒,屈指一算,距闻一多1922年赴美国芝加哥美术学院学画开始已过去16年。尽管那时的他初次体验西方的美术教学模式,却能得以应手,如鱼得水。刚读完一年级课程,就因各门成绩均佳,获得了最优等名誉奖。这是美国教育界给学生

的最高褒奖,大家投来羡慕的目光。没想到他在回国后,一下子陷入到唐诗与先秦文学的学术研究中,搁下画笔已达13年。

1938 年的春天,望着入滇的漫漫征途,闻一多在给妻子的信中不无感慨地写道:“十余年来此调久不弹,专攻考据,于故纸堆中寻生活。”他以为绘画的性灵已濒枯绝,不料在“涉行途中两月,日夕与同学少年相处,遂致童心复萌”。于是,他画了一路。别人沿途记日记,他却一个字没写,画

了五十几张速写。根据至今仅存的 36 幅西南行写生作品,可见画家当时乐观自信的心情。他用笔刚健自如,情感充沛而深沉。画面多以线造型,辅以有力的擦笔,略作光影的效果,对于空间的处理盈然纸上。从中不难看出,既有西方艺术透视结构的严谨,又有中国传统绘画强调点线穿插的妙处。

这人生的苦旅,却是艺术的升华。闻一多途经的黔东南地区,在苦难的年代,几乎没有画家来此写生。这里的风景,有可能是第一次出现在艺术家的画笔之下。这里的风景也深刻地印记下闻一多的心路历程。他所作的风景画,虽寥寥数笔,匆匆涂抹,却不是对大自然的机械反映,一画一勾之间,表现了他的情绪与诗意,这里有一位象牙塔里的高级知识分子努力重塑世界观的愿望与冲动。

展览:闻一多的美术——纪念闻一多诞辰120周年展期:2019年11月24日至12月24日地点:中国艺术研究院中国油画院博物馆

编辑/史祎 美编/田瑚 责校/罗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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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烛颂》是画家闻立鹏对父亲最好的纪念。他的父亲闻一多,诗人与学者,一位中国近现代史上杰出的民主斗士,1946年7月15日在云南昆明被国民党特务暗杀。

画面中心是闻一多的半侧身肖像,身形微微弓起,蓬乱的长发和浓密的胡须略带沧桑;嘴里叼着烟斗,目光深邃而沉着,流露出坚毅不屈的品格。他的周围是铺天盖地的烈焰,那是无数红烛燎起的熊熊火焰,在暗红色的背景中,白色的火苗熠熠跳动。黑色长衫与赤色火焰的对比达到极点,熔化的红烛好像熔岩一般,在黑夜中涌动。

画中充满了红色的意象,画家分为三个层次展现:首先是文学的意象,这源自闻一多的著名诗篇《红烛》:

红烛啊!这样红的烛!诗人啊!吐出你的心来比比,可是一般颜色?……这首诗写于1923年,是闻一多同名诗集《红烛》

的序诗。在诗作的开始部分,诗人直吐胸意,发出像铁锤凿打砧板般的反问“可是一般颜色?”闻一多是自问,也是探问所有的诗人,你们的心可有这样的赤诚和火热,你们可有勇气吐出自己的真心与这红烛相比。诗的结尾写道:

……红烛啊!你流一滴泪,灰一分心。灰心流泪你的果,创造光明你的因。红烛啊!

“莫问收获,但问耕耘。”作为诗人的闻一多,把热烈的燃烧视作自己的生

命追求,作为画家的闻立鹏,把红烛绘成诗人的化身。

这幅画的第二个意象,是火。请看朱自清为悼念闻一多而写的诗句:“你是一团火,照彻了深渊;指示着青年,失望中抓住自我。你是一团火,照明了古代;歌舞和竞赛,有力猛如虎。你是一团火,照亮了魔鬼,烧毁了自己!遗烬里爆出个新中国!”

闻一多的一生,特别是他在生命戛然结束的那一天,用行动阐释了火焰的意义:永远熊熊地燃

烧,愈是黑暗,愈发出光明。于是,第三意象呼之欲出:光,以烛光幻化成的火光,最终点燃了光明,照亮了时代的夜空。

创作这幅作品的闻立鹏,是画中人物闻一多的第三子。1946年,父亲在昆明被害时,他和二哥在重庆。陪伴父亲身边、一同赴死的是大哥闻立鹤。在闻立鹏一生的记忆中,父亲被害的这一幕,

深深地烙印在心里。正因为他不在现场,不能与父亲诀别的遗憾,才千百次地出现在他的梦中,久久挥之不去,33 年后终于幻化成这幅最为鲜明感人的作品。

在这幅画里,作为儿子的画家要向父亲倾诉得太多。在他的心目中,闻一多是父亲、是诗人、是大学教授、是民主斗士,更是一位赤胆忠心的中国人。于是,在创作这幅作品时,文学的、现实的、记忆中的意象,一起涌上闻立鹏的心头,他该如何将这一切融合在一起展现出来?听听画家自己的叙述:

“我早就盼望用画笔表现父亲,一次偶然看见桌角立着一支通红的残烛,脂油的流淌织成了泪痕似的斑痕,堆缠在周围,这正是我要寻找的意象。”

运用意象去创作,正是 20 世纪初西方表现主义的核心方法。毕加索曾说“吾绘所知,非绘所见”,用以说明“表现主义绘画”,一语中的。这种绘画风格重在表现艺术家的主观感情和自我感受。为此,艺术家常常借助创作客体的夸张变形,以达到内心表达的要求,最为典型的作品就是挪威画家蒙克的《呐喊》。

尽管闻立鹏也运用了“表现主义”的创作原理,但并没有照搬,而是大量融入了自己的创作,把写实与实意完美地结合在一起。画家用写实的手法,生动地刻画了闻一多生前的典型形象。侧身一瞥的神态,点化出诗人的神韵,这气韵弥漫在空中,幻化成炽热的火焰,升华了诗人的精神境界,达到了人格的完美体现。闻立鹏通过作品,了却了多年的心愿,与父亲在超越时空的界面,实现了最为永恒的相见。

本版文/王建南

“人家说了再做,我是做了再说。”“人家说了也不一定做,我是做了也不一定说。”这是闻一多先生留给他的学生、著名现代诗人臧克家的深刻印象,也是他在工作之余,默默从事美术创作的写照。作为《红烛》和《七子之歌》作者,作为《唐诗》和《楚辞》的研究者,闻一多的文学成就为人们熟知,但他所从事的美术创作鲜为人知。2019年正值先生诞辰120周年,中国油画院举办“闻一多的美术”展览,以使今人更全面地了解这位传奇人物短暂而光辉的一生。闻一多的美术不同于一般美术家的创作,他从事美术,既是兴趣使然,更是时代的先声,是助力生命的探求与表达。

献给父亲的红烛

闻一多毕业于清华,归国后又长期在清华大学任教。作为学生,他曾牵头组织过美术社团;作为教师,他积极鼓励学生举办美术活动,创办美术期刊。他自己也身体力行,在繁忙的学术研究之余,挤出时间为学生和同事做美术设计。其中最为突出的是1927年为校友潘光旦所著《冯小青》一书设计的封面,名为《对镜》。画中人物取材于明代一位美丽的才女,由于婚姻的不幸精神失常,最终抑郁而死。为了表现这位悲剧女子的失常心理,闻一多采用暗隐反衬的艺术处理手法,刻画了冯小青身披睡衣、背对观众的形象。画面上方挂着一只鸟笼,寓意画中主人公的悲剧命运。画家借助圆镜映出她憔悴美丽的面容,在散乱的发鬓之间,是一双微蹙的娥眉,忧郁的眼神诉说着无法坦言的心绪。闻一多怀着深深的同情,为这位封建时代的女性留下了最佳的注解。这件作品借鉴了西方19世纪末新美术主义的设计,反映了闻一多

“中西会通,古今融合”的美学理念。另一件值得关注的作品是闻一多为好友徐

志摩生前最后一本诗集《猛虎集》所作的书封设计。画面大胆简洁,他选用猛虎的形象,以鲜黄的底色、浓黑的花纹、潇洒的笔法,显现出咄咄逼人、泼辣有力的气势。如果将封面摊开,恰好酷似一张虎皮,这种巧妙利用现代象征的手法,达到了先声夺人、引人入胜的艺术效果,是内容与形式高度统一的最佳美术设计范例。

大美术观体现了闻一多的艺术思考深度与对美学的至真追求。这里凝集了他最鲜活的生命动力。今天的我们,在欣赏历经战火而保存下来的珍贵艺术作品之时,可以从中感受到他当年的时代风云变幻,从而以一个更为全面的角度认识闻一多,了解他的大美术观——艺术是人生奋斗的最佳注脚,这样才能有可能走入这颗不屈灵魂的内心世界。

1944年4月,昆明报纸上登出一则治印广告,全文以骈体写成,颇为雅致。细读之下,原来是闻一多的金石润格费用。面对日本侵略者丧心病狂的进攻,中国人民的生活坠入前所未有的艰难之中。为了养活家人,闻一多也不得不在授课之余,挂牌治印贴补家用。但为穷学生刻印时,他常常分文不收,甚至连石头一并奉送。

有一方他给著名数学家华罗庚钤刻的石章,从边款可以知道,他对学生的深情厚谊,这方印章已成了见证闻一多人品风范的珍贵文物。据家属及友人回忆,从1944年4月到1946年7月,闻一多印田耕耘不辍,共留下了1400多方印谱。不仅是因为他有制印的兴趣,更可想见为维持窘迫的家庭生活开支,他彻夜难眠的心境。由于他的制印水准,更由于他的学术名望,当时有不少高官显贵以重金求其刻印,闻一多都坚决拒绝了。如同他深爱的《楚辞》作者屈原一样,小小一方石章,铭记下闻一多的气节。

从现存的几方20年代印拓来看,闻一多的篆刻已具有相当的功力。由于他自幼年在书法上打下的基本功,他的篆书优美,方寸之间的安排,既合理又美观大方。更为重要的是,由于他长年埋头古文字学的研究,亲自考察观摩了各地摩崖石刻,也曾赴殷墟考察甲骨,对金石字体有着深厚的造诣,故而在他的篆刻中,分朱布白,疏密有致,刀法刚劲,顿挫有度,不仅体现出一种秦砖汉瓦的凝重与古朴,又有他直率豪放性格的表露。

两年治印1400多方

走在时代前沿的设计速记西南中国

《马场街,黄平县立马场街小学》

《飞云崖塔》

《飞云崖庙门》

为华罗庚制印所刻边款

尚钺

杨泽

喻德厚

张君亮

杨炳焜印

《猛虎集》书封

《红烛颂》(油画)70×100厘米 1979年 闻立鹏

华罗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