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 1
林業研究專訊 Vol.20 No.2 2013 23
專題論述
恆春熱帶植物園的奇幻漂流
過去幾個月裡「少年Pi」與「白榕」是
網路上熱門的關鍵字,一向低調的恆春熱帶
植物園頓時成了眾多遊客爭相參訪的旅遊景
點。成林的白榕園是大自然賜與植物園的瑰
寶;仿若千足蟲的白榕,在森林裡無聲息的
「爬行」著;白榕與高位珊瑚礁森林組合成
獨特的自然生態系,讓恆春熱帶植物園顯得
既神秘又有趣。
恆春熱帶植物園除了以臺灣唯一一處高
位珊瑚礁原始森林為傲外,植物園所在地—
恆春,古名瑯嶠,源自排灣族語「蘭花」之
意,揭示了此處的自然環境與先民文化,自
南宋漢人移入開始,歷經荷據、明、清、日
治等不同政治時期的墾殖;不同族群如排灣
族、漢人與侵略者間的大小戰役,加上因地
理或海象引起的諸多船難,進而導致國際間
的外交糾紛等等,豐厚的自然與人文軌跡,
在此地留下許多美麗與哀愁的印記。
恆春熱帶植物園的前身是日本治臺時
期,於1904年所創立之「龜仔角母樹園」,
日本為南進諸國,以臺灣為基地,透過計畫
性且大規模的熱帶植物引進試驗與栽培,提
供日本國內工業所需原料。園區如今仍擁有
許多日人百年前引進、或現今仍臺灣難得一
見的熱帶植物;而今日普及臺灣各地的一些
樹種,其曲折引進史的第一章,是從恆春熱
帶植物園引種試驗揭開;更有些經濟作物,
甚或是帶領恆春半島經濟起飛的要角。
⊙文、圖/林業試驗所恆春研究中心‧伍淑惠 ([email protected] )
恆春熱帶植物園裡幽靜又神秘的白榕林一隅
Page 2
林業研究專訊 Vol.20 No.2 201324
專題論述
植物園為什麼要引種?
植物園為植物學研究單位的同義詞,是收
集、研究並傳布植物資訊的中心。舉凡植物的
形態學、解剖學、細胞學、生理學、個體生態
學、繁殖生物學以及植物的育種、繁殖、保育、
利用等相關學門,都可同時在植物園裡進行,
而這些研究都可利用植物園內所收集的標本及
活體植物,做為研究的材料與場所。除了研究
外,隨著時代變化,植物園的功能也同時演變
成植物生態教育與遊憩的場所;尤其在全球氣
候變遷之下,更是許多物種的避難所與稀有植
物的復育之地,植物園的角色日趨重要。當地
球上的空間越來越有限,資源開發強度越高,
也越形迫切的狀況下,植物園變得日益重要。
植物種類越多越好?
活體植物的收集主要有兩種方式,一為
設置種子庫(seed bank),一為直接栽培;前
者可以在密集空間收藏更多的物種,但設備
昂貴且種子貯藏特性各有不同,需要先進行
貯藏研究;後者則是需要較大的空間,人力
物力耗費極大。但若能配合適度的保護區規
劃,長遠來說,對許多植物而言,後者是較
佳的選擇,尤其是稀有的植物種群。
植物園的資源是有限的,如何在受限的
環境條件下進行活體植物的收藏?收藏目的
為何?收藏目標類群、收藏數量與來源又為
何?這些議題在植物園進行引種之前得視其
本身條件、立地環境而擬定明確的策略與目
標,雖然植物園致力於物種收集,但唯有經
過充分評估後,才能達到最佳的引種效益。
恆春熱帶植物園的引種特色
田代安定(Yasusada Tashiro,1857-1928)是恆
春熱帶植物殖育場的第一任主事官,1886年即任
職於本場並積極引進熱帶植物。他在「恆春熱帶
植物殖育場事業報告第一至六輯」工作記錄中寫
道:「本殖育場之唯一目的是:積極尋找能資助我
國(日本)新財源之植物材料,選擇暖、熱帶地方之
各種經濟植物之中較著名之種類,從國外引進種
苗實地推行經濟性栽植,研究其繁殖培育上之利
與害,並且計畫將之短期內大量繁殖」。
田代安定於恆春半島地區陸續開闢四個
事業地,豬勞束(1902年,現今之里德苗圃)、
港口(1903年)、高士佛(1902年)以及龜仔角
(1904年,1906年改稱為恆春熱帶植物殖育場,
即現今之植物園區)等,做為引種試驗用苗圃,
並依引種目標區分為:纖維、澱粉、油料、脂
液、染料及鞣皮、藥用、香料、果實、飲料、
熱帶用材、熱帶園藝及特殊農藝植物等部門。
「龜仔角母樹園」、「恆春熱帶樹木園」、
「恆春熱帶植物園」等名,為由古至今不同時空
背景下對同一園區的稱呼;其任務也由經濟
作物試驗為主的「殖育場」,逐漸轉為致力
於熱帶外來植物與恆春半島原生種的研究與
保育,並以經營國際化的植物園為目標。自
日人引種建園迄今雖僅有百餘年,但歷史記
錄著這些熱帶植物物種在臺灣落地並生根的
故事,現今接續熱帶植物的收集,保育臺灣
的原生植物,這是屬於我們的年代,要為更
美好的未來而努力。
跨越世紀的歷史老樹
植物園內這些在異鄉生長超過百年且仍
然屹立的歷史老樹,就讓筆者以拙筆擔任導
覽,邀請您來恆春熱帶植物園一遊,穿越古
今,體驗一場可同時滿足五體感官,豐富知
識與心靈的饗宴。
Page 3
林業研究專訊 Vol.20 No.2 2013 25
專題論述
龍舌蘭科的瓊麻在塑膠製品大量生產以
前,是做為繩索或織物的原料作物,大家熟知
的纖維作物除瓊麻外,還有芭蕉科的馬尼拉
麻、麻類的苧麻、棕櫚類、棉花類以及竹類
等。目前恆春半島的農產品為眾所熟悉的僅有
洋蔥一項,殊不知瓊麻才是讓恆春半島經濟起
飛的要角,它正是由恆春熱帶植物園所引種,
開始進行試驗培育、積極推廣種植的作物。臺
26線屏鵝公路南行,海邊稀落但依然挺立的瓊
麻身影,訴說著這樣一段豐華的過往。
由田代記錄中得知,恆春熱帶殖育場(植
物園前身)為瓊麻在臺灣栽種之開端。臺灣
瓊麻栽植之原始母株是在明治34(1901)年,
由駐臺北領事館領事贈予原殖產局技師橫山
壯次郎後,再轉贈田代於恆春培育繁殖。經
過四年試驗,連同當年由印尼爪哇引進的種
源,進行大規模試驗栽植;當明治39年苗木
長成,即著手抽取纖維進行品質試驗;隨後
田代拜訪日本境內各製網公司業者,由其完
成的商品品質調查中獲知,恆春試作生產之
瓊麻絲品質優良,於是便在臺灣設立多處苗
圃,進行瓊麻苗木培育與生產,並對民間推
廣從事瓊麻的種植,同時也由夏威夷進口部
分苗木,因應大面積栽植之需求。
本種最早引進嘗試是1901年田代由日本
小石川植物園攜帶枝條回臺灣,但該批枝條扦
插繁殖失敗;後於1914年(註)又引進乙批,繁
殖成功並順利成長的有16株。民國45(1956)年
本分所再度由農復會自印尼引進菲律賓貝殼杉
種子200克,隨即進行育苗試驗並記錄發表。
目前園區位於花榭溫室後方群樹即為
1914年引進成功的第一批菲律賓貝殼杉,因
頻遭颱風損折,現今僅存不到10株,最大
株胸徑有67公分。胡大維先生(1960)在林試
所十五週年所慶特刊中,為該批菲律賓貝殼
杉第一次成功結實特別提筆撰文—「慶本
所恆春分所熱帶樹木園菲列賓貝殼杉喜得延
嗣」,這一珍稀裸子植物的引種、照養與繁
殖的難度以及當時研究人員對此成就的喜
悅,可見一般。
瓊麻 Agave sisalana 龍舌蘭科 Agavaceae
菲律賓貝殼杉 Agathis dammara 南洋杉科 Araucariaceae
Page 4
林業研究專訊 Vol.20 No.2 201326
專題論述
臺灣引進咖啡之濫觴於清光緒10(1887)年,
當時由一英籍商人從馬尼拉帶來咖啡苗100
株,該批苗木交由漢人楊紹明栽植於臺北三
峽山區(舊名三角湧),後因原住民出草燒毀;
隨後咖啡種源轉而栽植在文山(舊稱文山堡冷
水坑庄)一帶,據傳當時所生產之咖啡品質良
好,且當時烘培技術相當優良,後因不明原
因技術失傳,咖啡樹也乏人照顧;日本據臺
後,輾轉由文山採取殘存的母樹種子,引入
於恆春熱帶植物殖育場進行試驗栽植。
引種最初栽植於豬勞束一號母樹園(現今
之里德苗圃),逐漸擴大試驗面積也栽植於港
口,為防雜草叢生,還將咖啡與另一試驗作
物金筍(Maranta arundinacea)混植;之後分別
再自日本小笠原島(爪哇種源)及夏威夷引種。
臺灣後來推廣栽植之咖啡樹種源多數來自小
笠原島之種源,由本園區試驗後推廣種植,
目前恆春熱帶植物園尚保有來自小笠原島之
種源,且林下亦有許多天然更新之小苗。
檀香在繁殖生態學上有其特殊的習性,其
種子苗發育初期,幼根需與適宜之寄主植物根
部相連結才能獲取生長所需養份,否則將逐漸
凋萎死亡;生態學上將具有此種特性的植物稱
為半寄生植物(Semi-parasite plant)。檀香心材含
強烈香味,與瑞香科的沉香(Aquilaria sinensis)並
列為重要植物香料之一,對於本木材之使用與
依賴,尤以信奉佛教國家及東南亞地區為甚。
臺灣檀香的引進也是日治時期,當時為
補給日本國內所需而引種。1913年由巴黎購買
種子200粒於恆春試行栽植,但因未明瞭其栽
植特性與管理方法而失敗;1916年再次購買
100粒種子(種源不詳)試播,該次因選對寄主
植物(黃荊、黃槿、過山香、馬纓丹)而種植成
功,但該批苗木不敵1919年強颱襲擊,幾乎全
數傾倒,日人因此放棄檀香的造林計畫。戰後
臺灣林業試驗所成立,撫育管理由傾倒木根部
萌生的芽苗成林,並陸續進行繁殖、育苗以及
林木生長之研究,1953年在試行研究期間母樹
遭受盜伐,育苗工作一度停頓,直至1962年才
又將恆春分所育成之苗木分送至蓮華池、中
埔、北港、六龜、太麻里等分場種植而大量推
廣。植物園區內原本多處種植之檀香樹也在
2008~2009年遭受宵小盜伐,目前僅留數株小
樹,但本所林地仍保有許多檀香造林木。
咖啡 Coffea arabica 茜草科 Rubiaceae
檀香 Santalum album 檀香科 Santalaceae
Page 5
林業研究專訊 Vol.20 No.2 2013 27
專題論述
本園椰子植物區柏油道路兩側的福木大
道,樹葉終年濃綠,清明時節滿地落花,晨
光漸微,蜂蝶即忙碌訪花,一幅好不熱鬧的
春景,樹下漫步時,濃郁花香撲鼻而來。田
代記錄這目前在臺灣四處可見的植物,恆春
熱帶植物園是第一個引種之處,且園區內的
福木種源則來自日本。
福木原產菲律賓呂宋島、日本琉球群島,
臺灣僅分布於綠島地區;1903年田代見臺灣本
島沒有栽植,而且也未見野生的福樹(沖繩地
區名之);為試驗染料及行道樹栽植,因此由八
重山群島購買大量種子引進臺灣。先在豬勞束
(今里德苗圃)及港口兩地播種,培育大量的苗
木,1905年開始移植到龜仔角母樹園(即恆春熱
帶植物園)。目前植物園在椰子、藤本、蘇鐵、
稀有、樟科以及殼斗科等植物區外圍成列的福
木,都是當時由八重山群島飄洋過海而來的種
子進行繁殖培育,迄今長成綠葉濃蔭的老樹。
當時為油料原料試驗而引種的石栗,
廣泛分布於南太平洋諸島、菲律賓、馬來群
島、印度、越南等地,其種子含油量甚高,
不僅可以拿來炒食也可煉油,夏威夷人甚至
直接把石栗種子串列後點燃做為火把使用。
石栗種子相當有趣,形如愛心,在樹下常可
撿拾到已經去除果肉的種子,質感光滑不平
整,但內種皮堅硬如石頭。近年來常被拿來
製成手工藝品或吊飾,相當受到大家喜愛。
臺灣以前並沒有石栗,但田代卻認為有
引種之必要,除向原產地訂購種子外,也託
出差越南河內的前殖產局柳本技師,於明治
35(1902)年購買含石栗在內的熱帶植物種子;
翌年殖育場創設,3月港口臨時苗圃成立後隨
即播種,當時得種子60餘粒,育成苗木50餘
株,該年12月,苗木紀錄高度已達30公分以
上,生長速度極快。5年後(明治41年)即開花
結果,便取果進行大量繁殖,植物園最早所
植之石栗為明治43(1910)年時所種植,迄今
103年有餘,現今園區還存有石栗大樹98株。
福木 Garcinia subelliptica 金絲桃科 Guttiferae
石栗 Aleurites moluccana 大戟科 Euphorbiaceae
Page 6
林業研究專訊 Vol.20 No.2 201328
專題論述
薩拉橡膠樹最初亦是田代引入臺灣,種
苗是明治43(1910)年他前往東京新宿御苑時所
帶回之一年生苗,當時御苑苑長福羽逸人成功
培育數種熱帶植物,除薩拉橡膠樹外,也一併
贈送黃蟬類、鄧伯花、美人蕉、布袋蓮及印度
橡膠樹等樹種。田代最初在臺北植物園苗圃培
育,8株薩拉橡膠樹中,4株留在臺北,另外4株
帶回恆春,此為臺灣引進薩拉橡膠樹之過程。
薩拉橡膠樹屬於大戟科之喬木,原產於
巴西薩拉(Serra)地區,其樹液所製成之橡膠名
為「薩拉橡膠」,其根部與同屬之樹薯塊根
皆富含澱粉。恆春熱帶植物園內所引種的母
樹,常年來受颱風摧殘陸續折損,目前在椰
子植物區尚存3株,為當初引種母樹之後代,
園區目前也積極採種培育幼苗,希望不致使
本種源在此消失。
變葉木原分布於印尼、馬來西亞等群島
以及大洋洲地區,屬於典型熱帶植物,在四季
常綠的熱帶森林裡,變葉木是少數能以多變的
色澤來點綴森林的樹種,目前已知的栽培品種
超過2,000多個,其色彩、葉形多變。
臺灣變葉木最早出現於淡水之英國領事館
庭院,以及其他外國人居留區內亦有少數1~2
株,在田代引進繁殖推廣前,變葉木是屬於高
價稀有的珍藏植物。1901年10月田代由日本宮
內省新宿植物御苑(即日本皇家花園)攜回13品
種於臺北及恆春兩地植物園栽培;此外,當年
停泊於淡水港之外國船艦艦長,亦贈送當時總
督7個變葉木品種,自此本島變葉木之愛好者
越來越多,紛紛陸續從新加坡、香港及其他國
家引進更多新品種。變葉木相當容易繁殖,以
枝條扦插為主,它喜好陽光亦可耐陰,是室內
外理想的觀賞植物,也是其廣受歡迎的原因。
薩拉橡膠樹 Manihot glaziovii 大戟科 Euphorbiaceae
變葉木 Codiaeum variegatum 大戟科 Euphorbiaceae
Page 7
林業研究專訊 Vol.20 No.2 2013 29
專題論述
大陸連續劇「甄環傳」裡嬪妃安陵容用
來媚惑雍正皇帝所用的香料,是依蘭香配上
蛇床子(繖形花科)的複合香料,憑這香氣讓她
在後宮爭寵時無往不利,而依蘭香這神奇的
香料,正是香水樹所提煉出。
香水樹原生於東南亞各國,如印度、泰
國、印尼、馬來西亞、緬甸、寮國以及菲律
賓等地,是著名的香水樹種,田代任職臺灣
時,就殷切企盼引入此種,當橫山技師(1901
年)出差至馬尼拉帶回2株香水樹小苗時,田代
慎重植於恆春熱帶植物殖育場。至1910年時
香水樹已有8公尺高,田代提到:「每株樹可
著生數千朵香水用花瓣,枝條逢開花季時,
因花重而下垂,這也是本殖育場引進試驗種
類中,值得特別一提並列入具效益與紀念價
值的種類之一。」又曾感性寫道:「在本官
調職離開殖育場之後,聽聞其中1株紀念母樹
樹幹因風害而傾斜,遂而衰弱終至枯死的消
息時,猶聞喪子之痛,悲慟至極。」由此可
知田代對此樹種之惜愛。
植物園內僅存六株香水樹,分別位於豆
科植物區、銀葉板根前、以及蘭嶼植物區林
緣,胸徑大小介於25~30公分間,每年定期開
花結果,但枝幹常因強風受損,生長情形不
太樂觀,需再投入更多人物力照養,方可確
保種源續存。
方舟上的植物
恆春熱帶植物園幸運地擁有豐富的歷史
背景及自然資源,且近年來在政府重視植物園
經營等條件俱足之下,未來數年將陸續引進與
研究更多的熱帶植物。從日治時期建園至今,
時光荏苒,引種與經營管理目標需與時並進,
也已然發生變化;在地球資源日漸減少,國際
交流日益頻繁與全球氣候變遷的宏觀角度下,
瞭解並看重自身的資源,進行實質廣泛的研究
與保育,確立恆春熱帶植物園的角色,方能延
續植物園的歷史與生命。
在此文末特別感謝呂錦明博士協助日文
文獻的翻譯工作,讓繼續在這領域工作的後
生晚輩,能夠藉由翻讀歷史文獻、欣賞老樹
中獲得鼓勵,並滿足我們對這些熱帶植物的
好奇心。
註: 林天書(1964)在「菲律賓貝殼杉之播種育苗」一文記錄
為1916年
香水樹 Cananga odorata 番荔枝科 Annonacea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