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www.gmw.cn E-mail:[email protected] CHINA READING WEEKLY ■主管：光明日报报业集团 ■主办：光明日报报业集团 中国出版协会 ■总编辑：王玮 ■邮发代号： 1-201 ■国内统一刊号： CN11-0160 ■每周三出版 读书人的精神家园 本期导读 （详见 5、 6、 7、 8、 3 版） 2015 中华读书报年度图书 10/100 十佳图书： 《草木缘情：中国古典文学中的植物世界》 《晚明大变局》 《大象的退却：一部中国环境史》 《阎明复回忆录》 《群山之巅》 《一个市民的自白》 《人性中的善良天使：暴力为什么会减少》 《远去的都市：1950年代的上海》 《说中国：一个不断变化的复杂共同体》 《秩序的沦陷：抗战初期的江南五城》 2015 年 12 月 23 日 第 1070 期 邮发代号:1-201 单价:3.00 元 全年订价:150.00 元 欢迎到各地邮局订阅 好书指南 思想盛宴 您可随时到邮局订阅 2016 年中华读书报 读阎明复的《回忆录》，看到一个细 节，说他初到中央办公厅翻译组工作 时，毛泽东的秘书田家英，把自己在工 作中多年积累汇编的毛泽东常用词语、 词组和成语，一共三大本，送给翻译组 的人先熟悉，以便在毛泽东会见外宾做 翻译时有所准备。《回忆录》写到：“汇编 中的‘跌跤子’‘摸着石头过河’‘一穷二 白’‘小局服从大局’‘一个指头与十个 指头的关系’等等，我们至今仍然记忆 犹新。” 语言是思维的物质外壳，更是心灵 的窗户和思想的载体。人们有理由从一 个人的话风文风，判断其内心境界的厚 薄高下和对事物的洞见程度。毛泽东表 达思想的方式很有个性，识见事物本质 的能力颇为独到，对语言词汇的选择异 常敏感，说话行文拥有特殊的感染力，因 而被称为“语言大师”。半个多世纪以 后，阎明复还对他的常用词语“记忆犹 新”，即为此理。相信和他有同样感受的 人，不在少数。 由此萌生一个想法，若有人把毛泽 东富有创造性的词语，疏理出一些来，考 其演变，究其意味，该是一道别有洞天的 风景。最近，读到胡松涛的《毛泽东影响 中国的 88 个关键词》，看来有志于此，且 多所建树。该书仿佛画出了一幅别开生 面的“语言地图”，引导人们去巡看毛泽 东思维和表达方式上的一些突出“坐 标”，因而也会勾起人们对现当代中国话 风文风的万般思绪。 毛泽东风云一生，立志改变，事实上 确实改变了这个世界上的许多东西。看 起来不是那么轰轰烈烈的话风文风，就 是他用力甚多的一个领域。他年轻时学 师范，想改革教育，认为“非将国语教科 书编成，没有办法”。为此，他四处搜集 “文字学、语言学”资料做研究。此番用 功心迹，在 1919 年 9 月和 1920 年 6 月两 次写给语言学家黎锦熙的信中，做过比 较透底的宣示。他还曾响应胡适多研究 些问题的主张，列出了当时社会应该研 究的诸多问题，其中两项就是“国语问题 （白话文问题）”和“国语教科书的编纂问 题”。这样的兴趣和积累，涵养出毛泽东 敏锐的语感，对他后来成为语言大师，不 是可有可无的准备。 在后来风云纵横的革命家、政治家 生涯中，毛泽东很喜欢讲得深透而又通 俗明白、给人耳目一新的话风文风。对 枯燥生涩、人云亦云、温吞俗套、言不及 义的表达，一向深恶痛绝，斥之为“语言 无味，像个瘪三”，属于“藏垢纳污的东 西”。他还极而言之地说，这类话风文风 “流毒全党，妨害革命”，“传播出去，祸国 殃民”。经过整顿，党内的话风文风在延 安时期大为转变，到新中国成立前后，蔚 为而成高屋建瓴、势如破竹的景观。至 今还活跃在文坛的王蒙，那时是一个中 学生，在其回忆录里，说他当时分别听了 国民党方面北平市社会局局长温某某和 共产党人李新的讲话，前者“官声官气， 拿腔做调，公鸭嗓，瞎拽文却是文理不 通”，后者是“共产党人的逻辑、正义、为 民立言、全新理想、充满希望、信心百倍、 侃侃而谈”。于是得出一个结论：一种旧 的政治势力首先从语文的衰落与破产开 始了走下坡路的过程，同样，一种新的政 治势力的兴起也是从语文上就显示出了 自己的力量。“一看语言文字，就知道谁 战胜谁了。”（ 《王蒙自传 · 半生多事》第 41 页，花城出版社 2006 年 5 月版）这个说 法，颇堪玩味深思。至少说明，当时的进 步力量拥有着多么强烈的话语魅力。 新中国成立一段时间后，或许是因 为工作运转逐渐建立起一套机制，或许 是因为文件和文章表达形成了相应固定 的规范，面对新的事物和新的时代要求， 话风文风有时不免显得尴尬。这让毛泽 东又头痛起来。1958 年 1 月，他下决心 改变“这种不良的风气”，专门起草了一 个《工作方法六十条》，要求话风文风都 应当具有三个特点：“准确性、鲜明性、生 动性”，还说“现在许多文件的缺点是不 讲词章”，“看这种文件是一场大灾难，耗 费精力又少有所得”。 毛泽东不光是泛泛批评，若抓住一 个典型，就毫不客气地厉害敲打。1958 年 9 月初，他读到两个中央部委联合上 报的一份经济文件，觉得基本主张不错， 但语言表达实在成问题。这两个部委虽 然由一位国务院副总理、一位中央政治 局候补委员分别领衔，他还是当即写信 给刘少奇、周恩来、邓小平、陈云、彭真、 李富春、薄一波、李先念等 14 位中央领 导人，表达气愤： “我读了两遍，不大懂，读后脑中无 印象。将一些观点凑合起来，聚沙成堆， 缺乏逻辑，准确性、鲜明性都看不见，文 字又不通顺，更无高屋建瓴、势如破竹之 态。”“你们是下决心不叫人看的。”“我疑 心作者对工业还不甚内行，还不大懂。 如果真懂，不至于不能用文字表现出 来。”“讲了一万次了，依然纹风不动，灵 台如花岗之岩，笔下若玄冰之冻。哪一 年稍稍松动一点，使读者感觉有些春意， 因而免于早上天堂，略为延长一年两年 寿命呢！” 为批评一份文件的写法，用这样毫 不掩饰甚至有点夸张的严厉言词，实不 多见。被批评的对象，地位不可谓不高， 被要求看此信的中央领导，范围如此之 广，放到今天，那是不可想象的，似乎有 借题发挥的感觉。看来，毛泽东就是要 “借题发挥”。事情也还没有完。这两个 受到批评的部门很快对文风问题作了讨 论，并将讨论情况写成简报送给毛泽 东。他看后又批示，要把他此前的批评 信多为印发，“以广流传”，下决心改变 “逻辑学、修词学、文学也不懂，写起文章 来乱七八糟”的情况。 面对“乱七八糟”的话风文风，毛泽 东敢于并且能够大声呐喊，确实有他异 于一般政治家的底气支撑。因为他自己 就拥有浑然天成的语言表达能力，并且 创造了许多让人耳目一新的词语。在中 国历史上，能够有“百代圣贤”影响的人 物或典籍，总是以其思想和语言，为中国 文化脉象输送了新鲜血液，从而丰富着 美丽的汉语世界。毛泽东创造的一些词 语，至今仍然存活在人们思维和语言表 达中，诸如“球籍”、“党八股”、“弹钢琴”、 “半边天”“指点江山”“只争朝夕”“糖衣 炮弹”“朝气蓬勃”“为人民服务”等等。 还有些词语，虽非毛泽东原创，却是经他 化用、改造、激活后，成为流行语的。诸 如“班长”“纸老虎”“牵牛鼻子”“实事求 是”“治病救人”“愚公移山”，以及“枪杆 子、笔杆子”“东风、西风”“批评与自我批 评”“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百花齐放”百 家争鸣”“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舍得一 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等等。这些词 语，由于被放植到中国革命和建设新的 语境，做了新的解释，陡然有了新的内 涵，新的所指，新的生命力。以“纸老虎” 为例，这个说法民间早有，中共早期的领 导人中也有人使用过，但它能够流行中 国乃至世界，甚至成为一个英语词汇，毫 无疑问缘自毛泽东 1946 年 8 月同美国记 者安娜 · 路易斯 · 斯特朗的谈话。可以 说，在现当代中国，创造化用如此众多且 影响广泛持久的“魅力词语”的人，无出 其右。而且，这不只是与毛泽东特殊的 政治影响力有关，确实是因为这些词语 体现了他要求的语言“三性”：准确性、鲜 明性、生动性。 胡松涛的《毛泽东影响中国的 88 个 关键词》，功夫下得最深的，是考证毛泽 东创造或化用的一些词语的来龙去脉及 其新意。比如，书中疏理了毛泽东创造 “朝气蓬勃”一词的过程。1938 年 4 月， 毛泽东在对“抗大”学员的演讲中提出， “要有朝气，就是要蓬蓬勃勃向上发展之 气”，这是“朝气蓬勃”一词的最初形态； 1939 年 12 月，毛泽东在延安的一次集会 上讲，“满堂青年，朝气蓬勃”，这是“朝气 蓬勃”一词的诞生之景； 1957 年 11 月，毛 泽东在莫斯科对留学生们说，“你们青年 人朝气蓬勃，正在兴旺时期，好像早晨八 九点钟的太阳。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 这是“朝气蓬勃”流行中国成为时代语汇 之始。如此振叶寻根，观澜索源，读来有 趣，也算一家之言。 有的考证，则起了还原毛泽东词语 创造本意的作用，读后使人恍然大悟。 例如，毛泽东创造的“阳谋”一词，蜚声于 话语世界，来自人们关于 1957 年反右派 运动的沉重记忆。作者考证，实际上早 在作家萧军 1942 年 1 月 1 日的日记中，就 记载了毛泽东向萧军阐述反对国民党顽 固派磨擦时，用了“阳谋”一词。原话是： “我向国民党的联络参谋说了：你们看出 些什么吗？共产党并没有阴谋，只有阳 谋，我下命令了，如果何应钦不反共，我 们不反他，他反我们就反，他停我们就 停。”作者还考证出， 1949 年 3 月 13 日毛 泽东在七届二中全会上讲话，谈到反对 教条主义的整风运动，也用了“阳谋”一 词：“整风运动提高了同志们的嗅觉，缩 小了教条主义的市场。有人说，这是阴 谋，是要取而代之的。其实，这不是阴 谋，而是阳谋，也是要取而代之。”从这两 个材料可以体会，毛泽东出奇不意地创 造“阳谋”一词，意在反对“阴谋”，强调没 有必要隐瞒自己的主张和观点。无论对 党外还是党内，制定政策都应光明正大， 并且根据形势的变化来调整政策。反磨 擦的斗争，当然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整风运动，不言自 明就是要用实事求是的思想路线取代教 条主义的市场，和阴谋扯不上关系。 1957 年执政党号召大家提意见，目的是 通过整风以搞掉官僚主义作风。在出现 “轮流坐庄”这类言论后，形势变化在意 料之外，提出反右，历史的大逻辑是清楚 的，由此引出毛泽东在反右运动高潮时 说的，“毒草只有让它们出土，才便于锄 掉”，也算是事后对这场运动缘起于“阳 谋”，而非引蛇出洞“阴谋”的一种解释。 当然，反右运动严重扩大化，至今确也让 人心情沉重。 毛泽东的语言创造，还体现为对典 籍或民间词语的化用生奇。除了“实事 求是”“愚公移山”“鱼水关系”“搬起石头 砸自己的脚”这类曾经沉睡的词语，经他 夺胎换骨、旧瓶新酒的发挥起死回生、大 放光彩外，还有一些今天用起来很寻常 自然的词语，实际上也是被他“拎”出来 作了新的发挥后，才流行的。诸如把领 导干部比作“勤务员”，把党委书记比作 “班长”，把向实践学习比作上“劳动大 学”，把思想顽固比作“花岗岩脑袋”，把 文武结合比作“枪杆子和笔杆子”，把调 查研究比作“解剖麻雀”。这些词语，我 们以为本来如此，或“知声不知音，弹弦 不弹意”，若考其来历，不难体悟其意味 深长、新义迭见之处。毛泽东对语言的 创造性转换和创新性发展之功，由此可 见。 冯友兰先生曾提出“抽象继承法”， 就是说，对传统文化的某些价值，应该超 脱其具体环境，重在继承其精神。对毛 泽东创造和化用且影响广泛持久的词 语，有的应该在原意上直接使用，有的在 正式文件和庄重场合实际上不再使用， 有的因事情的针对性太直接而时过境 迁，则可以是抽象继承，要分别不同情 况。这是巡看毛泽东的“语言地图”应该 注意的。 词语创新，从来不只是语言上的事 情。毛泽东的“语言坐标”插在思想和历 史的厚土上面，他的“语言地图”布满了 昨天出彩的一些“中国故事”。我们今天 要讲好中国故事，当然要强调话语权，但 话语权不只是说话的权力，还包括说话 的内容、方式和效果，牵涉到说话者和受 众的关系。从这个角度讲，话语权实际 上是话风文风上的一种责任和能力，即 让受众自觉接受并且能够共鸣互动的责 任和能力。如果一个社会缺少这样的责 任和能力，是讲不好中国故事的，甚至会 生出些滑稽的套用，如毛泽东“将革命进 行到底”的名言，不断地被套用成“将爱 情进行到底”“将炒股进行到底”“将评奖 进行到底”之类。 近年来，党中央大力提倡改变话风 文风，反对长话、空话、假话，要求讲短 话、实话、新话。习近平总书记一系列重 要讲话，率先垂范，“中国梦”“讲规矩” “软骨病”“敢于亮剑”“打铁还要本身硬” “经济发展新常态”“把权力关进制度的 笼子”“改革只有进行式，没有完成式” “不惹事，不怕事”，这些富有感染力和穿 透力的治国理政词语，不断吹来清新之 风。同时也说明，话风文风固然可以抓 出来、促出来，但前提是对事物，对时代， 对问题，有自己的分析和概括。为此，回 头巡看毛泽东的“语言地图”，也就不是 多余之举了。 （本文是作者为胡松涛所著《毛泽东 影响中国的88个关键词》一书撰写的序 言，该书即将由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 毛泽东的“语言地图”与话风文风 ■ 陈 晋 面对“乱七八糟”的话风文风，毛泽东敢于并且能够大声呐喊，确实有他异于一 般政治家的底气支撑。因为他自己就拥有浑然天成的语言表达能力，并且创造了许 多让人耳目一新的词语。在中国历史上，能够有“百代圣贤”影响的人物或典籍，总 是以其思想和语言，为中国文化脉象输送了新鲜血液，从而丰富着美丽的汉语世界。 何怀宏： “刚日读史”的一年 (10 版) 陈尚君：寂寞使学术更加庄严 (10 版) 赵柏田：立场与观念— —从布罗茨基到阿列 克谢耶维奇 (10 版) 罗 岗：如何讲述一个……中国的故事(13版) 文 敏：书自有它自己的命运 (13 版) 吴 晓 东 ：“阅读的德性”：读关于“阅读”的书 (13 版) 止 庵：一年读书琐记 (14 版) 赵毅衡：读书可以是一种游戏 (14 版) 蒋 蓝：一书读罢心亦老 (14 版) 高 兴：杂乱而又贴心的阅读 (15 版) 江晓原：远离互联网，坚持读纸书 (15 版) 解玺璋：人生读书困惑始 (15 版) 年终特刊 2015 年读书印象记 2015年度盘点 · 十大文化事件 2015 年度盘点 · 人物 2015年度盘点 · 十大出版事件 1.草根诗人余秀华蹿红 2.方方批文坛“跑奖” “跑职称”获赞 3.北大清华四川招生组微博上“掐架” 4.多篇中国学者论文因造假遭国际期刊撤回 5.刘慈欣凭《三体》斩获雨果奖 6.故宫建院 90周年特展人气爆棚 7、屠呦呦获“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 8. 《中共中央关于繁荣发展社会主义文艺的意见》发布 9.高校反腐频出大招 10. 《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共图书馆法》公开征求意见 (11版) 1. “社会效益首位”意见引发出版界热议 2. 抗战胜利70周年、 “一带一路”引发出版界主题出版热 3. 2015年图书选题总数首降 4.全国儿童文学创作出版座谈会回应“文学”与“市场” 5.浙江书展首现，全民阅读日益长效化 6.当当要开千家店，实体书店迎来回暖期 7. 网络文学格局大变，BAT混战IP经济 8.“秘密花园”引爆成人涂色书流行潮 9.零售渠道变革中，微店售书渐成气候 10.出版社竞逐新三板，开拓融资、估值新通道 (16版) 年度学者/葛剑雄： “冷眼热言”的建设者 (17版) 年度出版人/谢寿光：学术出版的“专业原教旨主 义者” (18版) 年度作家/迟子建：当作品染上岁月的风霜 (18版) 俄国大奖季：消灭富农运动小说 《祖列伊哈睁开眼睛》获第十届大 书奖 《薇拉》获俄语布克奖 (20版)
毛泽东的“语言地图”与话风文风 - epaper.gmw.cnepaper.gmw.cn/zhdsb/images/2015-12/23/01/2015122301_pdf.pdf · E-mail:[email protected] CHINA READING WEEKLY...
Feb 05, 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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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管光明日报报业集团 主办光明日报报业集团 中国出版协会 总编辑王玮 邮发代号1-201 国内统一刊号CN11-0160 每周三出版
读书人的精神家园
本期导读
（详见56783版）
2015中华读书报年度图书10100 十佳图书《草木缘情中国古典文学中的植物世界》 《晚明大变局》《大象的退却一部中国环境史》 《阎明复回忆录》《群山之巅》 《一个市民的自白》《人性中的善良天使暴力为什么会减少》 《远去的都市1950年代的上海》《说中国一个不断变化的复杂共同体》 《秩序的沦陷抗战初期的江南五城》
2015年12月23日第1070期
邮发代号1-201单价300元 全年订价150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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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阎明复的《回忆录》看到一个细
节说他初到中央办公厅翻译组工作
时毛泽东的秘书田家英把自己在工
作中多年积累汇编的毛泽东常用词语
词组和成语一共三大本送给翻译组
的人先熟悉以便在毛泽东会见外宾做
翻译时有所准备《回忆录》写到ldquo汇编
中的lsquo跌跤子rsquolsquo摸着石头过河rsquolsquo一穷二
白rsquolsquo小局服从大局rsquolsquo一个指头与十个
指头的关系rsquo等等我们至今仍然记忆
犹新rdquo
语言是思维的物质外壳更是心灵
的窗户和思想的载体人们有理由从一
个人的话风文风判断其内心境界的厚
薄高下和对事物的洞见程度毛泽东表
达思想的方式很有个性识见事物本质
的能力颇为独到对语言词汇的选择异
常敏感说话行文拥有特殊的感染力因
而被称为ldquo语言大师rdquo半个多世纪以
后阎明复还对他的常用词语ldquo记忆犹
新rdquo即为此理相信和他有同样感受的
人不在少数
由此萌生一个想法若有人把毛泽
东富有创造性的词语疏理出一些来考
其演变究其意味该是一道别有洞天的
风景最近读到胡松涛的《毛泽东影响
中国的 88 个关键词》看来有志于此且
多所建树该书仿佛画出了一幅别开生
面的ldquo语言地图rdquo引导人们去巡看毛泽
东思维和表达方式上的一些突出ldquo坐
标rdquo因而也会勾起人们对现当代中国话
风文风的万般思绪
毛泽东风云一生立志改变事实上
确实改变了这个世界上的许多东西看
起来不是那么轰轰烈烈的话风文风就
是他用力甚多的一个领域他年轻时学
师范想改革教育认为ldquo非将国语教科
书编成没有办法rdquo为此他四处搜集
ldquo文字学语言学rdquo资料做研究此番用
功心迹在 1919 年 9 月和 1920 年 6 月两
次写给语言学家黎锦熙的信中做过比
较透底的宣示他还曾响应胡适多研究
些问题的主张列出了当时社会应该研
究的诸多问题其中两项就是ldquo国语问题
（白话文问题）rdquo和ldquo国语教科书的编纂问
题rdquo这样的兴趣和积累涵养出毛泽东
敏锐的语感对他后来成为语言大师不
是可有可无的准备
在后来风云纵横的革命家政治家
生涯中毛泽东很喜欢讲得深透而又通
俗明白给人耳目一新的话风文风对
枯燥生涩人云亦云温吞俗套言不及
义的表达一向深恶痛绝斥之为ldquo语言
无味像个瘪三rdquo属于ldquo藏垢纳污的东
西rdquo他还极而言之地说这类话风文风
ldquo流毒全党妨害革命rdquoldquo传播出去祸国
殃民rdquo经过整顿党内的话风文风在延
安时期大为转变到新中国成立前后蔚
为而成高屋建瓴势如破竹的景观至
今还活跃在文坛的王蒙那时是一个中
学生在其回忆录里说他当时分别听了
国民党方面北平市社会局局长温某某和
共产党人李新的讲话前者ldquo官声官气
拿腔做调公鸭嗓瞎拽文却是文理不
通rdquo后者是ldquo共产党人的逻辑正义为
民立言全新理想充满希望信心百倍
侃侃而谈rdquo于是得出一个结论一种旧
的政治势力首先从语文的衰落与破产开
始了走下坡路的过程同样一种新的政
治势力的兴起也是从语文上就显示出了
自己的力量ldquo一看语言文字就知道谁
战胜谁了rdquo（《王蒙自传middot半生多事》第 41
页花城出版社 2006 年 5 月版）这个说
法颇堪玩味深思至少说明当时的进
步力量拥有着多么强烈的话语魅力
新中国成立一段时间后或许是因
为工作运转逐渐建立起一套机制或许
是因为文件和文章表达形成了相应固定
的规范面对新的事物和新的时代要求
话风文风有时不免显得尴尬这让毛泽
东又头痛起来1958 年 1 月他下决心
改变ldquo这种不良的风气rdquo专门起草了一
个《工作方法六十条》要求话风文风都
应当具有三个特点ldquo准确性鲜明性生
动性rdquo还说ldquo现在许多文件的缺点是不
讲词章rdquoldquo看这种文件是一场大灾难耗
费精力又少有所得rdquo
毛泽东不光是泛泛批评若抓住一
个典型就毫不客气地厉害敲打1958年 9 月初他读到两个中央部委联合上
报的一份经济文件觉得基本主张不错
但语言表达实在成问题这两个部委虽
然由一位国务院副总理一位中央政治
局候补委员分别领衔他还是当即写信
给刘少奇周恩来邓小平陈云彭真
李富春薄一波李先念等 14 位中央领
导人表达气愤
ldquo我读了两遍不大懂读后脑中无
印象将一些观点凑合起来聚沙成堆
缺乏逻辑准确性鲜明性都看不见文
字又不通顺更无高屋建瓴势如破竹之
态rdquoldquo你们是下决心不叫人看的rdquoldquo我疑
心作者对工业还不甚内行还不大懂
如果真懂不至于不能用文字表现出
来rdquoldquo讲了一万次了依然纹风不动灵
台如花岗之岩笔下若玄冰之冻哪一
年稍稍松动一点使读者感觉有些春意
因而免于早上天堂略为延长一年两年
寿命呢rdquo
为批评一份文件的写法用这样毫
不掩饰甚至有点夸张的严厉言词实不
多见被批评的对象地位不可谓不高
被要求看此信的中央领导范围如此之
广放到今天那是不可想象的似乎有
借题发挥的感觉看来毛泽东就是要
ldquo借题发挥rdquo事情也还没有完这两个
受到批评的部门很快对文风问题作了讨
论并将讨论情况写成简报送给毛泽
东他看后又批示要把他此前的批评
信多为印发ldquo以广流传rdquo下决心改变
ldquo逻辑学修词学文学也不懂写起文章
来乱七八糟rdquo的情况
面对ldquo乱七八糟rdquo的话风文风毛泽
东敢于并且能够大声呐喊确实有他异
于一般政治家的底气支撑因为他自己
就拥有浑然天成的语言表达能力并且
创造了许多让人耳目一新的词语在中
国历史上能够有ldquo百代圣贤rdquo影响的人
物或典籍总是以其思想和语言为中国
文化脉象输送了新鲜血液从而丰富着
美丽的汉语世界毛泽东创造的一些词
语至今仍然存活在人们思维和语言表
达中诸如ldquo球籍rdquoldquo党八股rdquoldquo弹钢琴rdquo
ldquo半边天rdquoldquo指点江山rdquoldquo只争朝夕rdquoldquo糖衣
炮弹rdquoldquo朝气蓬勃rdquoldquo为人民服务rdquo等等
还有些词语虽非毛泽东原创却是经他
化用改造激活后成为流行语的诸
如ldquo班长rdquoldquo纸老虎rdquoldquo牵牛鼻子rdquoldquo实事求
是rdquoldquo治病救人rdquoldquo愚公移山rdquo以及ldquo枪杆
子笔杆子rdquoldquo东风西风rdquoldquo批评与自我批
评rdquoldquo星星之火可以燎原rdquoldquo百花齐放rdquo百
家争鸣rdquoldquo天要下雨娘要嫁人rdquoldquo舍得一
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rdquo等等这些词
语由于被放植到中国革命和建设新的
语境做了新的解释陡然有了新的内
涵新的所指新的生命力以ldquo纸老虎rdquo
为例这个说法民间早有中共早期的领
导人中也有人使用过但它能够流行中
国乃至世界甚至成为一个英语词汇毫
无疑问缘自毛泽东 1946 年 8 月同美国记
者安娜middot路易斯middot斯特朗的谈话可以
说在现当代中国创造化用如此众多且
影响广泛持久的ldquo魅力词语rdquo的人无出
其右而且这不只是与毛泽东特殊的
政治影响力有关确实是因为这些词语
体现了他要求的语言ldquo三性rdquo准确性鲜
明性生动性
胡松涛的《毛泽东影响中国的 88 个
关键词》功夫下得最深的是考证毛泽
东创造或化用的一些词语的来龙去脉及
其新意比如书中疏理了毛泽东创造
ldquo朝气蓬勃rdquo一词的过程1938 年 4 月
毛泽东在对ldquo抗大rdquo学员的演讲中提出
ldquo要有朝气就是要蓬蓬勃勃向上发展之
气rdquo这是ldquo朝气蓬勃rdquo一词的最初形态
1939 年 12 月毛泽东在延安的一次集会
上讲ldquo满堂青年朝气蓬勃rdquo这是ldquo朝气
蓬勃rdquo一词的诞生之景1957 年 11 月毛
泽东在莫斯科对留学生们说ldquo你们青年
人朝气蓬勃正在兴旺时期好像早晨八
九点钟的太阳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rdquo
这是ldquo朝气蓬勃rdquo流行中国成为时代语汇
之始如此振叶寻根观澜索源读来有
趣也算一家之言
有的考证则起了还原毛泽东词语
创造本意的作用读后使人恍然大悟
例如毛泽东创造的ldquo阳谋rdquo一词蜚声于
话语世界来自人们关于 1957 年反右派
运动的沉重记忆作者考证实际上早
在作家萧军1942年1月1日的日记中就
记载了毛泽东向萧军阐述反对国民党顽
固派磨擦时用了ldquo阳谋rdquo一词原话是
ldquo我向国民党的联络参谋说了你们看出
些什么吗共产党并没有阴谋只有阳
谋我下命令了如果何应钦不反共我
们不反他他反我们就反他停我们就
停rdquo作者还考证出1949 年 3 月 13 日毛
泽东在七届二中全会上讲话谈到反对
教条主义的整风运动也用了ldquo阳谋rdquo一
词ldquo整风运动提高了同志们的嗅觉缩
小了教条主义的市场有人说这是阴
谋是要取而代之的其实这不是阴
谋而是阳谋也是要取而代之rdquo从这两
个材料可以体会毛泽东出奇不意地创
造ldquo阳谋rdquo一词意在反对ldquo阴谋rdquo强调没
有必要隐瞒自己的主张和观点无论对
党外还是党内制定政策都应光明正大
并且根据形势的变化来调整政策反磨
擦的斗争当然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整风运动不言自
明就是要用实事求是的思想路线取代教
条 主 义 的 市 场 和 阴 谋 扯 不 上 关 系
1957 年执政党号召大家提意见目的是
通过整风以搞掉官僚主义作风在出现
ldquo轮流坐庄rdquo这类言论后形势变化在意
料之外提出反右历史的大逻辑是清楚
的由此引出毛泽东在反右运动高潮时
说的ldquo毒草只有让它们出土才便于锄
掉rdquo也算是事后对这场运动缘起于ldquo阳
谋rdquo而非引蛇出洞ldquo阴谋rdquo的一种解释
当然反右运动严重扩大化至今确也让
人心情沉重
毛泽东的语言创造还体现为对典
籍或民间词语的化用生奇除了ldquo实事
求是rdquoldquo愚公移山rdquoldquo鱼水关系rdquoldquo搬起石头
砸自己的脚rdquo这类曾经沉睡的词语经他
夺胎换骨旧瓶新酒的发挥起死回生大
放光彩外还有一些今天用起来很寻常
自然的词语实际上也是被他ldquo拎rdquo出来
作了新的发挥后才流行的诸如把领
导干部比作ldquo勤务员rdquo把党委书记比作
ldquo班长rdquo把向实践学习比作上ldquo劳动大
学rdquo把思想顽固比作ldquo花岗岩脑袋rdquo把
文武结合比作ldquo枪杆子和笔杆子rdquo把调
查研究比作ldquo解剖麻雀rdquo这些词语我
们以为本来如此或ldquo知声不知音弹弦
不弹意rdquo若考其来历不难体悟其意味
深长新义迭见之处毛泽东对语言的
创造性转换和创新性发展之功由此可
见
冯友兰先生曾提出ldquo抽象继承法rdquo
就是说对传统文化的某些价值应该超
脱其具体环境重在继承其精神对毛
泽东创造和化用且影响广泛持久的词
语有的应该在原意上直接使用有的在
正式文件和庄重场合实际上不再使用
有的因事情的针对性太直接而时过境
迁则可以是抽象继承要分别不同情
况这是巡看毛泽东的ldquo语言地图rdquo应该
注意的
词语创新从来不只是语言上的事
情毛泽东的ldquo语言坐标rdquo插在思想和历
史的厚土上面他的ldquo语言地图rdquo布满了
昨天出彩的一些ldquo中国故事rdquo我们今天
要讲好中国故事当然要强调话语权但
话语权不只是说话的权力还包括说话
的内容方式和效果牵涉到说话者和受
众的关系从这个角度讲话语权实际
上是话风文风上的一种责任和能力即
让受众自觉接受并且能够共鸣互动的责
任和能力如果一个社会缺少这样的责
任和能力是讲不好中国故事的甚至会
生出些滑稽的套用如毛泽东ldquo将革命进
行到底rdquo的名言不断地被套用成ldquo将爱
情进行到底rdquoldquo将炒股进行到底rdquoldquo将评奖
进行到底rdquo之类
近年来党中央大力提倡改变话风
文风反对长话空话假话要求讲短
话实话新话习近平总书记一系列重
要讲话率先垂范ldquo中国梦rdquoldquo讲规矩rdquo
ldquo软骨病rdquoldquo敢于亮剑rdquoldquo打铁还要本身硬rdquo
ldquo经济发展新常态rdquoldquo把权力关进制度的
笼子rdquoldquo改革只有进行式没有完成式rdquo
ldquo不惹事不怕事rdquo这些富有感染力和穿
透力的治国理政词语不断吹来清新之
风同时也说明话风文风固然可以抓
出来促出来但前提是对事物对时代
对问题有自己的分析和概括为此回
头巡看毛泽东的ldquo语言地图rdquo也就不是
多余之举了
（本文是作者为胡松涛所著《毛泽东影响中国的88个关键词》一书撰写的序言该书即将由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
毛泽东的ldquo语言地图rdquo与话风文风 陈 晋
面对ldquo乱七八糟rdquo的话风文风毛泽东敢于并且能够大声呐喊确实有他异于一般政治家的底气支撑因为他自己就拥有浑然天成的语言表达能力并且创造了许多让人耳目一新的词语在中国历史上能够有ldquo百代圣贤rdquo影响的人物或典籍总是以其思想和语言为中国文化脉象输送了新鲜血液从而丰富着美丽的汉语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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